重影的芬芳，才是绘画自身最为渴求的梦幻之境。

绘画是相遇之美，绘画是美的相遇，绘画是美与美的奇妙对应。对于女画家栗子，绘画是美的双重化，是重影的美，是双面绘画的美，在对应中的美。这是多重的美妙对应：是对影——双重影像重叠才形成一个虚象，是对映——是彼此内在的相互映射游戏，是对照——轻透的丝绸余影与厚实的油画塑造，是对反——绘画的双层平面与整个厚重画框的反转包含。

刺 视屏装置 84cmx104cmx150cm 2019

栗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双面绘画装置”

既是绘画——但已经是关于绘画的“元绘画”，是关于绘画自身的绘画，是中国古典的水墨性与西方油画的雕塑性的相互涂改;也是装置，绘画边框的立体化——画框的厚重如同器物，以油画底料涂满具有凸凹感的画框，让绘画具有了物体一样的坚实性，成为绘画的现成品。

绘画成为装置，装置成为绘画，双面绘画装置，这是栗子打开的虚薄与厚实之间富有内在张力的美。绘画是面纱之美，绘画就是面纱的编织，已有的绘画只是在编织一道面纱，一旦出现两道面纱，而且相互映衬。这是一种新的绘画原理：双面绘画，阴阳两极绘画，彼此映衬，彼此完成;而且，一道虚薄，一道写实，形成美妙又丰富的褶层。

时间的复现 200x250cm 综合材料 2017

一方面，这是外面的“丝绸”褶层

一层丝绸，一层薄薄透明的丝绸，中国古典女性手工的个体表达，泪水编织的前世记忆。这层丝绸上出现的只是肖像的余影，只是出现在丝绸的背面，但仅是余影，似乎是岁月的遗照，是一张老照片。一层丝绸，似乎是水墨的写意画，但其实主要是以油画颜料所绘。

一层丝绸，又似乎是维罗妮卡的耶稣圣像，但仅仅是一道更为脆弱的印痕，被时间冲洗的残痕。

一层丝绸，一种女性柔软的质地，一种阴柔的诗意，一种微妙的爱意。

东方的诗意与西方的神意，前世的追忆与复活的祈祷，在一层丝绸里已然叠印。

如此的一层面纱，微妙含蓄，似乎也是为了遮住里面的肖像，不是为了显现，反而是起着遮掩的修辞效果。

幻影 综合材料 、丝绸 27 x 24 cm 2017

另一方面，则是里面的“油画”褶层

里面的一层或者是布面油画或者是纸上素描。而其布上的油画，看似素描，其实是具象写实的描绘，如同古典素描对于形象的再现，试图保留生命的所有迹象，而且栗子使之具有雕塑的立体感。

底层的隐约形象，看起来似乎就是雕塑，但仅仅是雕塑的局部，是立体的残片，这是栗子对于意大利的喜爱，是她经常漫游在意大利废墟之间的感念，是对于西方自从希腊雅典以来的古典艺术的钟爱，她试图把西方的古典永恒精神与东方的古典在对照中结合起来。

但对于栗子而言，无论是西方古典的残片还是中国文化的诗意，其实都是残片，都经过了暴力的打断，作为女性艺术家，栗子并不惧怕力量，无论是那些老虎狮子的形象，还是黑色森林的幽灵恍惚，以及那些雕塑的片断，都经过了暴力的击打，这是栗子自己“暴力美学”的充分体现。

但这一层纸面或者油画的底色，因为上面一层丝绸的遮掩，又变得遥远而朦胧了。古典的残片只是现代哀悼的回眸余影。

有时候，栗子打破形象的常规，进入生命本身原初发生的秘密。“丝绸层面”是女性的形象，而“油画底层”却是男性的形象，双面绘画在叠印之后，就形成了“雌雄同体”的原始梦幻形体，如同柏拉图所梦想的原始完美人性。

甚至，栗子还把人形与兽形也叠印起来，或者把人类的自我与神性重叠，如图早年丢勒把自己画作耶稣基督，如图晚期伦勃朗把自己画成使徒，如同栗子在《哲思者》这个作品上，把卑微的中国当代思想者与永远青春的基督形象重叠，这是永恒不老的生命重写(re-bios-graph)，这是自身与他者的游戏。

“双面绘画”在兽性、人性与神性之间寻找自我的冲动，乃是艺术家对于生命暗影的好奇与洞察。

一旦你与这些肖像对视，你似乎看到，通过时光的褶层，被一双眼睛所注视，这是反向凝视的发生。

外面丝绸层面的水墨晕染迹象，里面底层油画的写实雕塑形象，二者在重叠之间，一旦打上光照之后，形成一个虚厚的迷幻内在空间，在暗色调的处理中，宛若摄像机的暗箱操作。栗子自己也喜欢拍摄小电影，这也启发了她后来把自己的绘画做成立体箱子，里面放映自己制作的电影短片来与自己的绘画对照。

气味 香水装置 158cmx101cmx151cm 2020

此幽暗的灰色调，此记忆的迷宫，此历史的诗意，就打开了绘画自身的内在性，这是灵魂漫游的内在性，在不同的文化之间，不同的性别之间，不同的梦幻之间，在历史记忆与当下追忆之间，虚薄与厚实之间，异质又同构，消逝又重现，此灵魂的内在空间，充满了迷人的诗意芬芳。

气味 香水装置 95cmx106cm280cm 2019

是的，栗子就做过装置作品，把自己的绘画与很多香水瓶一道并置起来，让绘画影像充满了迷醉的香味。

重影的芬芳，才是绘画自身最为渴求的梦幻之境。

不仅仅如此，同时，栗子还对“画框”做了非常立体化的处理，塑造出一个“边饰”(parergon)的外在厚度空间，形成了双面绘画的物性装置褶层(Installation-parerg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