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写生 就在写生路上的顾宪
2019-09-27 10:56:23 来源:
行走在写生路上
古往今来,成功的山水画家风格各有特色,成功的经验路径也不尽相同,但崇尚自然、热爱生活的特点却大抵一致,值得我们后人借鉴与学习。五代画家荆浩居太行山写松树万本;范宽一辈子待在终南山,以自然为师,披图幽对,深得山水之妙;今人傅抱石、李可染、钱松岩先生驱行万里写生,积画稿数百幅,以传统中国画形式表现新题材,表达新观念,实现了新时代中国画的成功转型。我们“新金陵画派”的前辈们坚持贴近现实生活,贴近最具时代气息的人文景观,走出所熟悉的江南生活圈子,在广泛鲜活的审美客体中丰富、发展传统的笔墨语言,创造了一批传世经典力作,为山水画在新时期的发展作出了贡献,也为我们后来画人的继承创新树立了典范。
所谓师古人不如师造化,历代画论中有很多古人对写生的记录。尤其是山水画家的写生,是融合作者情感和意向的山川之气象和精神,在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中观察山川之雄奇,草木之生机,云水之气象。或饱游沃揽目识心记,或用笔墨描摹出它的姿态形状,抑或直抒胸臆当场挥洒写就作品。写生的重要意义在于了悟真山真水,把握美的规律,并能够在其间陶冶性情,让生命得到滋养,提升人生境界。写生不仅是访山问水,而是“师造化”和“心”。心中有景,心中有境。线条有了情感,皴法有了生命,墨色焕然了生机,写生成了艺术才情与审美个性的自然流露。无论是名山大川还是田边小景,都能调动自己的激情与学养,把大自然景观转化为生动有序、充满情感的艺术画面。或许仅是浮光掠影的一瞥,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心灵震撼;或许是反复观察揣摩几易其稿,终成得意之作。穿行于自然山川之中,有助于化解我们当下城市人因对生活的淡漠造成的情感苍白、精神空虚、灵感枯竭的现象。写生不仅锻炼了画家的观察造型能力和笔墨技巧,而且是体察自然山水的气息和神韵、开阔画家的眼界和胸襟、吸取营养和汇聚能量的过程,也是获取创作素材与灵感、寻求自己的绘画语言、创作风格的重要途径。如今交通便利了,出行二万三千里已不算稀罕事,但今人似乎少了一点对自然的虔诚和敬畏之心。特别是当下资讯特别发达,坐在家里足不出户,天下美景可尽收眼底,为创作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许多时候对着照片也能创作出不少优秀的作品来,但画家自己是心知肚明,哪些是在画室里做出来的,哪些是从心中流淌出来充满着生命的活力的。
我喜欢写生,喜欢行走在大自然中的感觉。行走在写生的路上,我会感到兴奋和踏实。多年写生经验告诉我们,写生自由亦不自由。不加选择地处处收入,仅获得浮草的山水画图本固然不行;如同照相机般的细致描摹写真也不足取。中国山水画艺术语言的形式不是对真山真水的描摹再现,而是在大自然中寻找美的源泉,并提炼升华到一种精神境界。山水画写生讲究笔墨造型,但更强调“度物象而取其真”,追求“似与不似”,画家应之与目,会之与心,形之与笔,把眼前的山、水、树、石抽象为各具生命的“线条”。我常与同道好友深入写生,或登太行秦岭或游漓江皖南,湘西渝东、桂北黔南已走过多次。各择一处,面对同一自然景观写生,画者完成的作品居然大相径庭!朋友们相互观摩点评,嘻哈之中,各悟其道。这正充分说明山水画写生强调写意,主观色彩很强。画家在与自然山水的对话中领悟天地的千变万化,追求心灵与自然的共鸣。体悟不同,取舍有度,画法各异,风格多样,正是山水画写生的无穷乐趣和变化。
写生具有极强的实践性,不是走马观花便能立竿见影的,写生强调“游、悟、记、写”,培养训练写意观念。由于山水画写生时必须对所看到的物象加以提炼、概括、取舍,也包括经营位置、构思画法、笔墨关系安排等各方面的主观处理,所以往往写生的过程就是个创作的过程。好的写生可以成为一件独立的作品,也能成为创作的过渡和桥梁。而且有趣的是写生有很多现场性,雨中是雨中的景,风中是风中的情,烈日骄阳与冰天雪地,截然不同的感受下很多精彩的东西,既在意内又在意外,回来后很难再下笔添加更改。虽然在画室里画起来可能笔墨更好,可以反复推敲,选择最理想的表现形式从容不迫地画起来,但是你可能就会损失了写生时的新鲜、活泼、生动、稚拙、真实和偶然所得。
从写生到创作,离不开物象、心象和墨象这三要素,都有经历一个由“物象转化为心象,心象再转化为墨象”的过程,也就是石涛所说的“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的过程。思其出自然而入图画,由形象而转笔墨,取境界之奇,求笔墨之妙。只有通过艺术的变异,方称造化。以创作的目的去写生,写生中偶得一妙图佳构固然是好,但毕竟写生还是个收集素材、寻求变化、激发灵感的重要途径,“搜尽奇峰”只是为了“打草稿”。昔年我曾见恩师卢星堂先生写生,落笔如风,法度谨严,略加收拾便是一张完整的作品,颇感得意,同道观之,无不称好。亚明先生却当即严肃地指出:“画家不能结壳太早!过早结壳你就很难突破了”。其意深矣!现在我们很多时候的写生,感觉不是写生,而是在写熟。熟悉的题材,熟悉的内容,都是根据自己的审美习惯或者是书斋画室中娴熟的笔墨操守经验来画,用已经固定的语汇套自然造化。一些已形成自我风格和特点的画家即使面对不同的景色,画出的作品也总是“似曾相识”。面对变化万千的自然写生中,如仍使用习惯的程式和套路,或用前人的眼光手法,了无新的感受、新的发现和新的表现手段,概念化、符号化的描写,那写生还有什么意趣呢? 至于是把写生与创作融为一体,还是把写生看作是放松自我汲取营养、汇聚能量,那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写生很重要,写生也很必要。时常我行走在写生的路上,面对虬松秀枝、雾漫云涌、奇峰怪石、飞瀑急流,惊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叹画家本领再大也难以表现;目睹山石结构纹理,验证先贤所创的各种皴法时难掩的兴奋;面对自然美景迫不及待挥毫泼墨,渴求变化的创作冲动,不身临其境难有如此感受,个中甘苦滋味非得亲尝方晓。我还是喜欢邀上三五画友,背负画夹行囊,浸润于山水之间,在自然中放舒心态,寻觅生发,充蓄能量。既可躲避城市的雾霾、喧嚣,又可如蜜蜂般采百花之粉,精酿成蜜。目有所及,心有所动,脱格入界,在情景交融中不断提升艺术创作和审美的境界。间可海天阔地,谈艺论道,真如神仙般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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