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教育应该先从改变学校开始
2019-10-25 12:08:58 来源:
澳大利亚导演安迪·帕克的《埃米尔擒贼记》借鉴表现主义戏剧和绘画的手法,是儿童剧领域的“视觉大片”。图为该剧剧照。
艺术能改变世界吗?先从改变学校开始
英国制作人皮特·希金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沉浸式剧场《不眠之夜》,这个先锋作品成功于伦敦,火爆于纽约,三年前落地上海时,它已经褪去实验的色彩,是个高度成熟且可以复制的商业作品了。《不眠之夜》让人们看到主题乐园和传统剧场演出结合之后迸发的商机,而皮特·希金并没有满足于在商业戏剧领域埋头掘金。他把剧场实践的实验田延续到了学校里。
皮特·希金的理念总结起来是很简单的:如果剧场可以被设计成一个沉浸式的世界,那么学校(的一部分)也可以。区别在于,走进沉浸式剧场的观众虽然得到了交互式的玩家体验,然而整个观剧空间的设计是由制作团队完成的,观众终究是被动的消费者;在沉浸式的学校项目里,学生既是游戏的玩家,也是游戏的设计师。
在伦敦、爱丁堡和澳大利亚各地的62所学校里推行的这个艺术教育项目,是让校园的一部分空间甚至整个学校,成为一个游戏场,从一个主题出发,鼓励学生的想象力落地,亲自动手,“把想象的事物变成真的”“把司空见惯的环境改造成想象的样子”“进入自己设计的探险故事”。希金说,他之所以和小学合作,推广这个看似“不务正业”的艺术教育实验项目,出发点很简单,他希望把吸引人的体验带到最需要的人群中,愿孩子们在成年以后被问起“你在校园里最美好的记忆是什么”时,让他们高兴于自己在求学阶段是积极快乐的主人翁。
年轻人未必会主动思考“艺术改变世界”的宏大命题,但是当他们用想象力从小处、从细节处改造身边熟悉的环境时,他们已经在体会艺术所具有的“改造”的能力。戏剧,以及更宽泛概念的艺术,本质是平凡生活中的一场魔术,教师和学生都可以是魔术师,他们所改造的并不只是一间教室、一间图书馆或一处校园公共空间,在整个过程中,师生看待校园生活的视角也变化了。制造一个“沉浸式校园”,重点不在于校园游戏的完成度有多好,重要的是每个孩子的参与程度,他们会意识到,“我”身外的世界与“我”是有关的,“我”可以亲自改变“我”所在的世界。事实上,孩子参与的积极性越高,往往最后作品的质量越好。
艺术的现场,能让一群陌生人成为兄弟姐妹
希金强调“沉浸式校园”项目追求师生的高参与度,当他们都投入这个校园游戏的设计、创造和体验中,个体与个体之间才真正缔结出共同体的情感,这也是艺术教育追求的目标。这个观念得到了澳大利亚戏剧导演和制作人安迪·帕克的赞同。
安迪·帕克最近一部到中国巡演的作品是 《埃米尔擒贼记》,他把这部出版于1929年的德国经典童书搬上舞台,借鉴大量德国表现主义戏剧和绘画的手法,是儿童剧领域的“视觉大片”。但这部作品的吸引力不限于舞台表现手段的炫酷,关键在于,剧团每到一处巡演,都会把当地剧场改造成1920年代柏林近郊的小镇,进入其中的观众成为戏剧世界里的芸芸众生。帕克认为,创作者能和观众共享时间和空间,这是剧场实践所拥有的特权,在这个场所,观众不应该是被动的观察者,他们也是角色,也参与了一个从无到有的世界的构建。帕克一直有个职业信念,认为剧场要像古老的村庄集会,让孩子和成年人,让亲密的伴侣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坐到一起,在黑暗中分享一个故事、一段经历、一些经验。戏剧实践和戏剧教育有着同一个目的,就是集合人类已知的知识来进行情感交流。
因为技术发展,社交媒体不断迭代,以及虚拟现实的娱乐方式逐渐成熟,个体与个体共享物理空间的社交正在变得稀缺。“社交恐惧”的概念大行其道,人们接受了“天涯共此时”的网络社交,甚至认为虚拟现实里的虚拟关系更“安全”。然而,现实未必是这样。一位伊拉克艺术家最近完成了一个持续30天的行为艺术项目,他把自己关在一个有直播摄像头的房间里,房间里有一把可以匿名控制的彩弹枪。30天里,这个行为艺术展获得8000万次浏览,艺术家被来自128个国家的网友射击了7万次,展览中期他一度不敢睡觉,因为随时会被彩弹打中痛醒。为什么有这么多网友会对一个陌生人怀有莫大的恶意?社会学家分析认为,很大程度上,匿名和物理隔离使得人在社交中“非人化”,也许很多射击艺术家的网友认为自己只是在玩游戏,不认为被“击中”的艺术家是会痛苦的血肉之躯。换言之,人类情感能力中最珍贵的“共情”能力,在匿名和物理隔离的状态下,是很难获得的。
同为制作人,希金和帕克的创作路径并无共性,但他们的艺术信念是相通的,他们相信,艺术的现场打破人与人之间物理层面的隔阂,创造活人和活人有效交流的环境,看得见、摸得着,这是共情建立的基础,否则,人间的悲欢很难相通。帕克给出了一个感性的定义,他说,什么是观众?那是一群陌生人最后成为了兄弟姐妹。正如人类在童年时期,人们聚集在篝火周围,在无边夜色中分享自己的恐惧和喜悦,因此拥有了更多的希望,那样的时刻没有隔离。在这个时代,戏剧和艺术就是那簇燃烧着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