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毕业展看国家教育事业
2019-07-25 20:17:53 来源:
事非经历不知难,毕业季,毕业展,是令人挠头的事。要顺利、要安全、要出彩、要符合领导的规定和要求、要帮助学生与社会对接、要为学校做宣传、要有利于招生、要在同类大学中出类拔萃、要节省经费、要有社会正面评价、要毕业的学子们有难忘的记忆、要为明年的毕业生做好样板,当一件事情要同时满足多方面的需求,且必须实现多重目的的时候,确非易事。如同所有的展览都是遗憾的艺术一样,高校毕业展变数之多、不虞之繁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相比于往年的毕业展,今年的热度明显下降,主要原因在于每次寄予的希望都很大,但失望更大,由于展品的质量乏善可陈,社会期待在规律性落潮。
大学四年,确实有大部分学生很精心地做着展览准备,很单纯地为自己人生中最美好浪漫充实的一段时光做一个小结,让自己离开校园前有一次美丽的绽放。但也不能不说,有相当一部分展览作品的品质是不敢恭维的,作品的技术成熟度、价值取向、社会观感及未来指向是不能成立的,其所透露出来的精神指向、语言气质、品格格调是令人难以苟同的。
譬如在大学生的毕业展览上出现了色情、暴力、血腥、低俗的“当代艺术”作品,我们姑且不去谈论展品撤除的正确与否,这是操作层面的具体化结果,虽然也有部分人认为粗暴、无理、荒谬、限制艺术自由,因而愤愤不平、上纲上线。但须知,色情、暴力、血腥、低俗不是当代艺术的代名词,这是共识。当代艺术以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为旨归,观念先行,关注人性、心灵、爱、生存环境和状态、弱势与边缘、历史与现实、时间与空间甚至宇宙,对材料、形式、技术、程序等等进行开放性探索与尝试,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基本的标准和价值判断。当代艺术不是拙劣的别名,当代艺术本身也没有义务和理由承担任何罪名,它和此前的精英艺术一样由创作者自行接受责任与后果。
当代艺术最大的特点便是没有边界,可选择性强。既如此,选择庸俗、低俗甚至粗俗的题材且不能给出智性、艺术性和超越性,表达方式如此拙劣、指向如此单一、形式如此落后、观念如此肤浅,只能证明创作者的艺术感知力和判断力的缺失,甚至有些侮辱观者的智商和情感。当代艺术的另一特点是创新,创造力是任何时代对于艺术家的最低也是最高的标准。如此“三俗”的东西完全无关创造,它以丑为美,以满足人的最低欲望为噱头,以哗众取宠为目的,既没有形式美感、内容意涵,也没有技术含量,更谈不上精神实质,完全是从别人那里拿来三招两式以应付展览和毕业,性质上其实也是抄袭。关于抄袭问题的分析和批判最近已经成为令人厌倦的热词,但我们的大学生接受了怎样的教育呢?跟老师学老师的风格,跟画册学前贤的路数,跟展览学不知是谁的招式,学生习惯了拿来主义,但没有学会如何正确理解和分析社会问题,如何避免艺术套路化,如何面对社会和艺术伦理,如何成为一个具有创造力的艺术家。
但我无意去苛责我们的毕业生,众所周知,毕业创作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情。在高等艺术院校,毕业创作从选题到完成、到展出,有一连串复杂的技术性和事务性的程序要完成,而且,这中间从选题、创意、小稿、初稿、二稿、完善、作品制作、作品阐释等一系列工作要历时数月才能结束。那么,一件“三俗”的制作物是如何顺利走完所有步骤的呢?每一个环节都是要指导教师给予确认,甚至工作室或教研室乃至于系主任审看定夺后才能最终进入展厅。明显看出,每一个环节都畅行无阻地通过了,如入无人之境。我们的毕业生可能因为知识储备不足、选材方向不明、判断能力有限或者希望出奇制胜等原因导致作出了并不明智的选择,那么,涉及的多位老师是如何善尽职责的呢?学生承担了撤除展品的结果和可能无法毕业的后果,老师们呢?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吗?
我们的教学中,学生有效学习的问题尚未解决,而教育出什么人供应给社会的问题更迫切地摆在了面前。
陈寅恪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我们鼓励大学生要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但我们必须要问一下,是什么精神?是什么自由?我们必须要知道事物的边界,这个边界不是出于限制和禁锢,而是基于道德、出于思考、利于成长。
基于道德,我们对大学生的培养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在于公共意识和社会责任,也就是我们的大学生应该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知道个人志趣、爱好、行为以不造成他人反感或痛苦为最低标准,知道我们对于社会的文明、进步、和谐应该有自己的努力。出于思考,我们的大学生应该对事物的美丑优劣、事情的得失加减有一个完整的、客观的判断,知所进退、知所取舍,既能够坚持己见、一往无前,也要善于及时改变、作出调整,这不是功利主义或者机会主义,而是尽可能周全,尽可能没有失误。利于成长,人生的道路无非在于选择,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才能最快地到达目的地,否则可能南辕北辙。让自己走得更加稳健是有利于成长的,让自己阳光、灿烂、充满正能量是有利于成长的,让自己不为庸俗的时尚、扭曲的认知和出位的诱惑所绑架是有利于成长的,让自己不过于固守执念、一意孤行,能够善纳雅言、心正行端是有利于成长的。我们的学校要帮助学生健康成长,要避免他们成为浮躁社会中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也要避免他们成为只懂得一点艺术原理和方法的技术主义者。恰如王国维在《论教育之宗旨》中所说的:“教育之宗旨何在?在使人为完全之人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