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去网红身份 能否绕开钱去谈艺术
2019-07-23 17:44:22 来源:
2013年的美院学生葛宇路曾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北京的一条无名道路,该名称先后被高德地图、民政区划地名公共服务系统等收录,葛宇路也因此受到极大关注,也陷入争议之中。
6月27日到8月24日,北京泰康空间举办的展览“替代空间的替代生命”,该展览分为“文献展”和以作品和项目为主体的群展,“文献展”展览的是目前已暂停、关闭或处于休止状态的替代空间的个案,另一展厅则引入艺术家和小组的场地特定装置,现场创作。
葛宇路的两个作品也参与到这次展览:一件为行为作品《查账》,一件叫《cool》,是他在广州的一次行为艺术的影像资料。
《查账》是一块悬挂在展厅墙面上的LED显示屏,题头为“本次展览花销明细”,下面滚动的红字分门别类地介绍着“本次展览”各个项目的花销:还原空间费用为4200、文件夹燕尾夹的费用为103…… 这种形式和我们在银行、医院、学校等地方常见的滚动LED屏幕并没有任何不同,但在艺术空间里似乎在被赋予更多意义。
“大家享受艺术展的时候会忽略一个非常基础的事情:那就是经济账。艺术当然是追逐理想和自由的,是可以超越物质和经济的。但艺术家终究受制于具体社会条件,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我越来越意识到很多时候呈现一件作品时,看不见的那些力量其实在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充满激情去创作的同时,我们还需要不断的和现实博弈。基于这个背景,我开始有了这件作品的雏形。从某种意义上讲,葛宇路的《查账》出现在这样一个展览,是提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我们真的能够绕开钱去谈艺术吗?
另一个作品《cool》中,2018年8月,葛宇路应朋友宋拓邀请,在广州参加了名为“劳家辉:自助庙宇”的群展,他的参展作品名为《cool》。葛宇路延续着之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他要求策展团队实现在八月份的广州,从下飞机到展览结束离开广州整个过程中都不要让他流一滴汗。于是整个作品非常诙谐:一群人举着大大小小的发电机和风扇、搬着冰块簇拥在他身边,葛宇路也一改往常的形象:剃了胡子、梳着大油头、西装革履气定神闲地走在人群中央。他穿过广州的闹市、艺术区、菜市场、街中心,微笑颔首地颇有几分视察指示的正式感,熟悉平时邋邋遢遢的葛宇路或许都要为此一笑:这真是一次意味深长的扮演和反讽。
澎湃新闻:《查账》中,你怎么看待在讨论艺术时,将钱作为“房间里的大象”避而不谈的现场?你想用《查账》这个作品表达的是什么?
葛宇路:钱是权力关系中最关键的一部分、是基础与核心,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能去接近这个部分。我自己也在想我这件作品,可能看上去是查账,实际是带着某种期待去和一个强势的系统对话,呈现个人和系统之间微妙的关系吧。
这个事情所有的机构自己也可以做,我查出的账,未必就比他们公开的多出一些什么,甚至应该会完全一样。确实展厅里也有观众闹不清这到底是个作品,还是泰康空间的财务公告栏,我还蛮喜欢这种感觉的。当然了,对于我来说,在展厅里看到的这些都不是这件作品的本体,本体是我如何争取到的这个授权和破例,因为这关乎对艺术的信任和期待,这恰好是我认为接近艺术本质的东西。作品的《查账》在这之间的位置也可能让很多人困惑,他像极了一件泰康自己就愿意干的事,和我无关,但似乎我又搞得他们有一点不舒服,毕竟数字是个极度敏感的东西。当然了我也期待能让人通过这些数字去怀疑展览背后机构和艺术家之间的真实状态。
澎湃新闻:之前你的一个作品是《对视》,即搭脚架爬到和监控摄像头很近的距离处注视着摄像头,你有思考在自己的创作中,一贯喜欢讨论的是什么吗?
葛宇路:最初出于调侃,不过每次在想类似问题的时候,我的答案都在变化。但相应的,每次也都有些东西在变得稍微明确了一点。比如你提的“斗争性”,虽然我认为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不符合我这么怂的性格,但很多人确实通过这个角度进入我的作品。
我也逐渐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一贯的兴趣:我比较喜欢“扰乱秩序”。因为我会觉得比起虚构符号与故事,实际去做一些真实的东西,会更有趣,哪怕很微小。这种真实意味着作品发生在充满上下文关系的环境中,甚至会卷入上下文关系中具体的人,比如泰康空间中负责财务的同事,摄像头背后的那位主任。这些让一切充满了不确定,充满了未知,甚至危险。但也充满了趣味,所有的人和事都因为一个略微差异的起点,被重新编排和呈现了。并且你找不到舞台的边界,因为这就是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事。
澎湃新闻:做《查账》时,最后泰康空间其实是回应了你的诉求,而在更多的关系中,对方其实是并不回应你,甚至是对你的任何诉求都不屑一顾的。
葛宇路:相对个体而言,机构,系统,体制这些是绝对强大的一方,我们是非常不对等的。但任何集体都是由独立又多样的个体组成的。这就意味着事情没有那么绝对。而我想探索的恰好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庞大的系统里面能有多大的空间和可能性。
澎湃新闻:参展作品名为《cool》延续着之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整个作品非常诙谐:一群人举着大大小小的发电机和风扇、搬着冰块簇拥在他身边,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作品呢?
葛宇路:那个时候刚毕业不久,很多人说我是网红,可我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很对不起大家所期待的网红身份,我就想拿这事去做一些作品。那段时间北京特别热,每天浑身湿透,去广州更是令我感到恐惧,开幕现场大汗淋漓的样子一点也不酷,太不像个有排场的网红了。所以在和策展人聊的时候我们聚焦到一个点——这趟行程中我一滴汗都不能出。最后就如你所见了,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话:太热了,不想出汗。结果一堆人忙前忙后都快疯掉了。
澎湃新闻:你有没有担心过因为你呈现的方式太戏谑荒诞,导致大家在看的时候只是付之一笑而不去关注你想表达的艺术追求或者是看到你的反抗性?
葛宇路:无所谓吧,戏谑也挺好啊。如果大家都很确定我在反抗,那可能就连戏谑的余地都没有了吧。在所谓的反抗以外,我觉得我更多的是妥协,承认这一点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这就是真实的生活状态。
澎湃新闻:《cool》这个作品其实你是在网红这样一个身份上进行的尝试,你是依从和受益于网红这个秩序吗?
葛宇路:网红是个思考的出发点吧,很难说受益或者受害。我老觉得我自己到哪都有点格格不入,网红前后尽管差异不小,但是我都觉得不适应,不舒服。在《cool》里,我只能说是调侃了一下网红秩序对我个人的影响,然后利用这个机会做了这么一个好玩的东西。我试图挣扎一下,这个挣扎我觉得还蛮重要的,可能挣扎完了无济于事,但希望大家都有挣扎的意愿。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你“网红”这个身份?
葛宇路:我更喜欢边缘化的感觉,如果被放在焦点上我会无所适从。所以不论是作为一个标准的非网红,还是网红,完美的符合都会让我难受。
澎湃新闻:你觉得在做艺术中,想法比较重要还是行动比较重要?
葛宇路:我会觉得行动比较重要,想法不那么重要,因为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想,但付诸实践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和对想法的调整。比如咱们眼前的这个椅子,我想坐上一年,这个想法很简单,光从想法层面你也不会觉得多有意思,但是如果我真的一年屁股不离开这个地方那就很神奇了。
所以很多时候我是做出来以后再想,当然因此也就有过一些悲剧和教训,很多时候做事不过脑子,做完以后麻烦就来了,但是说到底我算运气好,所以也没多大麻烦。
看完我的作品,大家愿意往哪个方面想,就往哪个方面想。那是大家的自由。我说的都只是我的看法,相信就可以称之为阐释,不相信,就当扯淡,我觉得怎么都行。